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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大十月迎新,從二月到十月,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只不過這半日變成了八個月。這段時間,沒有人期待我唸書或做任何正經事, 我也沒有去成功嶺,這原因我後面再做解釋。我東晃晃西晃晃,在大學聯考前偶爾陪著班上同學唸一些書,回答一些課業上的問題。大學聯考當天,我特地去陪考,還準備了兩瓶果汁香檳,在考完後替同學慶祝,不過,我想他們可能很痛恨我,自己不用考聯考還來鬧場。插一段故事,我的事情,被中南部幾個報紙登了出來,原本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記者神奇的筆下變得好像很偉大一樣,在考場上,被一些陪考的家長認了出來,讓我享受了一下虛榮,不過,從那時候開始,我再也不相信報紙上登的故事。

聯考過了以後,高中同學逐漸散去各奔前程,此刻我很想參加救國團辦的海外青年訪問團,可是,我已不是嘉義高中學生,也還不是臺大學生,根本無從申請,想不出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寫信給當時的救國團主任李鍾貴女士,老老實實地把我的情況告訴她。沒想到,李主任還真的很幫忙年輕朋友,破例幫我安排參加日本訪問團。 這一趟日本行,收獲頗多,十分感謝李主任和救國團的幫忙。剩下的暑假,幾乎都泡在游泳池裡,雖然嘉義高中每一學期都考游泳,我到那時侯才算真正學會,而這「游泳集訓」改善了我以往天天感冒的體質,也種下我到美國後熱愛潛水的種子。

隨著十月到來,成為臺大人的興奮難以掩溢。臺大是一個人文薈萃的地方,對我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卻也有著一股初生之襩不畏虎的意氣。正當我滿心歡喜漫步在耶林大道上,我突然發現我又再度成為異類,這一次倒不是我的問題,而是幾乎所有男的新生,都剛從成功嶺下來,每一個頭上都頂著超短的小平頭,而我卻留著「正常」的髮型。另一種情況不用理小平頭的是僑生,再加上不知是不是我英文練習過了頭,我的國語有一種似英文又不太像的口音,所以我被很多人誤認為是僑生。剛開始我還會詳加解釋,次數多了,我也習慣了,常常有這樣的對話,「你是僑生嗎?」「是啊」「那裡來的呢?」「嘉義」,通常會換來莞然一笑,不過也有人似懂非懂的說,「哦,嘉義是不是在印尼那邊?」

我在臺大的時候,物理系還沒有今天摩登的大樓,而是棲身在一楝古意盎然三層樓的老房子,座落於椰林大道,進臺大正門後右手邊第二棟,是日據時代用花崗岩蓋的。整棟樓房,充滿著哲理與詩意,恍然置身於人間四月天,傾聽徐志摩和林徽音的對話。不過,那是你心情好時的感覺,當你心情不好的時侯,整棟樓房變得陰森森泠冰冰,你不會想到徐志摩的詩句,而是想到是否會真的遇到徐志摩。

而臺大物理是一個很特別的系,從聯考和資優保送進來的,外加上幾位不太常見到人的僑生,和大二轉系時才加入的幾位,整個班也不過五十多個學生左右,可是怪才卻一大堆。有不少人對物理有無限執著,不為聯考排名所動,捨棄更高分的系,就是要來唸物理,更有一些是物理世家,以唸物理為榮。又有不少人探討自然科學久了,對哲學,宗教,歷史也一併研究,你在物理系圖書館內聽到一群人爭論著盧梭的理論,不用以為你走錯系。古典音樂造詣更是可怕,小小一個班,竟可以辦一個「物二音樂會」,不假外力幫忙,其中一個女生已達到專業鋼琴家的水準。對了,還有一個奇葩,手相面相八字風水,無一不通,至英國唸天文物理博士時,還幫史第芬霍金(Stephen Hawking)算命。

我得承認,剛進臺大物理時,有些文化衝擊(culture shock) 。我們班有一半以上是建中北一女畢業的,剩下也多半是台北或其它大都會來的,像我這種報出校名人家還以為聽錯的,不但班上只有我一個,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而大城市長大的,總是比較現代化,比較有文化勳陶,就算是我這種比較開化的野蠻人,仍有一段距離。還好,可能我看起來很像「需要幫助的僑生」,搏得不少同情,同學們對我都十分熱情,讓我感受到無限的「同胞愛」,可見臺灣的教育還是成功的。

前面提到我沒有上成功嶺,我想在此做一解釋,以免你誤會,以為我利用小聰明,逃避中華民國神聖的兵役制度。我有先天性心室中隔缺損 (Ventricular Septal Defect,VSD),簡單地說是左右心室的隔膜上有個洞,正常情況下,左心室的血壓大過右心室,當隔膜有洞時,部份的血液會像水注一般,由左心室注入右心室。這會造成幾個問題,主要的有兩個,第一是右心室的血量增加,導致肺部的血量也同等增加,右心室和肺都得更努力地工作,劇烈運動會給心臟和肺部更大的負擔,第二是右心室的心壁一直受到血注的沖衝,容易受損,如果血液中帶有病菌,可能導致感染。當然,我的情況沒有特別嚴重,不然我就不能在此跟你談天說地,不過,這是造成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的主要原因,也是為何我父母不喜歡我到處亂跑。也因為如此,有一段時間裡,我想學醫,只可惜因為嘉義高中第一年的經驗,我選擇了同樣有興趣的理工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