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醫案,我們都討論病人身體哪裡出了問題,如何使用中藥組合來幫助病人,比較少討論針灸部分,所以,這次我們來談談最近的一個針灸案例。病人,男,50歲左右,白人混血,是位頗有名氣的投資家,十多年前做飛行傘活動時後腰受傷,非常疼痛,西醫檢查認定有椎間盤突出,手術開刀切除椎間盤突出部分。幾年前,試用一台震動減肥機,還沒震幾分鐘,後腰突然非常疼痛,西醫檢查再度認定是椎間盤突出的問題,再一次手術開刀切除。今年初,病人去度假,據他陳述,旅館的床墊比較薄,睡了一覺起來,後腰又非常疼痛,同時從臀部沿著膽經,一直痛到腳板,站不到兩分鐘就痛到不行,得坐下來休息。西醫檢查又是椎間盤突出的問題,打算做第三次手術,然而,西醫也警告他,一次又一次的手術,可能會造成他半身不遂,讓他非常擔心。

其實,這位投資家和我早就認識多年,他對中醫也挺有興趣的,每次見到我都會討論一些醫學上的題材,也都說他應該來找我好好看診一下。不過,病人都差不多,不到受不了了,是能不看醫生就不看醫生,這次沒辦法了,特地請我在他出差前,幫他安排時間看診。

對於西醫認定的病名「椎間盤突出」,中醫當然有許多理論來解釋為什麼會發生,譬如肝血無法潤筋,導致脊椎兩側拉力不平衡等等,然而,在治療上,還是得以中醫自己的望聞問切來辨證論治。

用藥的部分,我們這次不討論,我們來專注在針灸急診部分。根據病人疼痛的細節情況,很明顯是膀胱經和膽經上的疼痛,第一次治療先在環跳穴做呼吸補瀉的手法,然後下委中、陰谷、腰眼,以及小腿肚上的按痛點,其中最重要的細節是,小腿肚上的長針必須到達小腿脛骨的內側,並且在留針的幾十分鐘裡,針都得碰到骨頭。第一次下針後,病人説當場疼痛大幅減到10%~20%,可以自由走來走去,隔天早上疼痛回來一些,但還是比之前好很多。這個時候病人理當多休息,很可惜,他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出差行程,非得飛出城,同時連續幾天走來走去、長時間站著和人討論問題。

一週後,出差回來馬上來複診,果然疼痛又回來了,只有比第一次下針前稍稍好一些,我們使用和第一次同樣的針法,結果完全沒有效果!病人告訴我,起針時感覺很好,但是從診所走到停車場,剛剛上了車子,所有的疼痛又回來了!

我很納悶,不知道為何如此,因此,四天後複診時,我仔細重頭問診一遍。原來,病人的陳述和我的理解有差異,病人有兩個疼痛的模式,第一個是後腰脊椎附近的疼痛,第二個是從臀部沿著膽經一直痛到腳板。第一次下針後,後腰脊椎附近的疼痛就已經減輕非常多,而第二次看診時病人說痛又回來了,他的意思是臀部到腳板的痛,而後腰脊椎附近的疼痛並沒有變差,而這樣的誤解,讓我把優先順序顛倒了。

既然原因明瞭了,那就好辦。第三次下針時,還是先在環跳穴做呼吸補瀉的手法,但是第二組針改成我很喜歡使用的陽陵泉透陰陵泉、絕谷(後面一些的骨頭邊)透三陰交。果然,這次下針的效果非常好,病人不但覺得疼痛最多只剩下一兩成,而且不再是從臀部一直痛到腳板,變成臀部外側一小塊,和膝蓋下方一小塊。

幾天後,第四次看診,持續進步,下針方法不變。而病人第五次來看診時,告訴我,就在這短短幾天中,他竟然跑去滑雪,而這位病人本來就是滑雪好手,他去滑雪至少都是「雙黑級滑雪道(double black)」,滑雪後依然沒有什麼疼痛。以醫生的立場而言,我覺得他很瘋狂,才剛剛不痛了,就又從事激烈運動,我問他為什麼,他的回答讓我發暈。他說他是為了測試一下他的椎間盤突出,因為明天就要和一群朋友飛到加拿大,挑戰極為困難的滑雪區域(terrain beyond double black)!這位病人兼好友之前跟我提過他們一群人的滑雪行程,但是,我以為他這次椎間盤突出嚴重疼痛,早就把滑雪行程取消,沒想到他還真勇敢,還是決定去挑戰滑雪極限。

我苦笑的告訴他,等他從加拿大滑雪回來,我們可能得重新開始治療,他很瀟灑的說沒關係,既然這次可以治得好,再度受傷也不怕,只希望飛回來時不是躺在擔架上。結果,一週以後,病人從加拿大回來隔天就來複診,一切安好,他說他幾天來滑雪累積的垂直高度達一萬一千多英尺,在「雙黑級以上」累積這麼多的滑雪垂直高度,他那幾天的滑雪挑戰,只能說是超人等級!而我鬆了一大口氣,不需要替他重頭開始治療,很為他高興!

一個題外話,像這樣有錢的投資人,幾乎都是老饕級的美食家,中藥難吃的味道,對他們來說,更是難以忍受。然而,只要治療有效果,再難吃的中藥,再麻煩的煮藥方法,他們都會願意接受。每次我問這位病人服用中藥受不受得了,他都很直接的告訴我,如果沒事,他絕對不會去吃,但是,只要能幫助他恢復健康,只要我要他吃,他就會堅持每天服用,一次也不會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