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奧地利(Austria)白人來診所看診，領頭的是一位六十歲的男士， 賭場老闆，帶著年輕的妻子及兩位朋友，特意從歐洲飛到加州來看診，順便到拉斯維加斯賭城考察考察。

歐洲有著古老的歷史，許多歐洲人對草藥並不陌生或排斥，不少販賣西藥的藥店會兼賣一些草藥產品。這位賭場老闆的談吐彰顯著事業有成、財力雄厚的架勢，卻長年胃不適、反酸噁心、精神不佳等等，讓他非常困擾，奧地利西醫多年都沒有治療好，轉找當地的中醫師看診，在當地中醫師推薦下，決定「領團」來治療多年的頑疾。

其實，這位病人的問題並不奇特，典型的肝膽影響到脾胃，只是前面的醫生把注意力集中在脾胃上，忽略了病人肝膽的問題。然而，我們卻碰到了難題，這位奧地利白人沒有服用過中藥湯劑，而清肝膽的中藥特別難吃，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逼他服用那麽難吃的湯藥。另一方面，我們之前討論過，不同人種對中藥的反應不一樣，中美洲來的拉丁裔通常反應快，西伯利亞來的俄國人通常反應特別慢，這位奧地利白人自述可能有些俄國血緣，似乎比較偏向後者。那麽，如果給他太輕的中藥方劑，很可能讓他白跑一趟，對不起病人花那麽多錢及時間飛來看診。

我試著解釋給病人聼，沒想到這位賭場老闆很有毅力，他表示既然來看診了，再難吃的中藥、再受罪的治療他都願意接受。同時，他飛去拉斯維加斯幾天後就得返回奧地利，無法很快回診，希望我直接給他一個月的中藥，他承諾無論中藥湯劑多難吃、身體反應多麽劇烈，他都會按照診所要求把藥全部服用完。

好吧，既然病人如此有誠意，我按照我的想法，不考慮難吃與否，幫他開了清肝膽的藥方：柴胡、玉金、黃芩、龍膽草、炙鱉甲、茜草、五倍子、海金沙、鷄内金、金錢草、金鈴子、炙黃耆、白芍、厚朴、枳實等等，一方面我想看看他對中藥反應的快慢，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好漢，説到做到。

一個多月過去了，病人上周遠程回診，微信視頻一接通，就看到這位賭場老闆好端端、臉色紅潤地坐在鏡頭前。病人完全沒有抱怨中藥有多難吃，反而直接告訴我，胃痛反酸噁心都好了，精神體力大增，甚至連靜脈曲張都消了，他感覺他的身體好很多。這讓我挺驚訝的，我沒有預期這樣的奧地利白人對中藥的反應如此順暢。我告訴病人，既然所有症狀都改善許多，可以停藥休息。病人不願意停中藥，堅持要我再給他中藥服用，希望診所寄一個月的中藥到奧地利，讓他的健康更加進步，也讓他的體能年輕十歲。他還特意告訴我，他非常有聽從醫囑，以前每天喝六七杯咖啡，怎麽也不肯減少，上次看診時我要他少喝咖啡，他一回到奧地利馬上減少咖啡，幾天才喝一杯。 這位病人的毅力與配合度，可以讓許多華裔病人感到汗顏。

醫生像是運動教練，病人像是參加比賽的運動員。醫生可以告訴病人如何改善健康，就像教練告訴運動員如何進步，但真正需要努力的是運動員本身，如果病人嫌藥太難吃、抱怨煮藥太麻煩、每天玩手機幾個小時、半夜不睡覺、亂吃亂喝等等，那就像運動員自以為是，不聽教練的教導，也不願意花時間精力來訓練，上場比賽又怎麼能贏呢？

幾年前有一位家財萬貫的大老闆，咖啡不離手、每天抽一兩包煙、常常半夜應酬喝酒到兩三點等等。他卻對我說，那些都是人生的樂趣，不能放棄，而無論病人有再多不肯改變的壞習慣，厲害的醫生就是應該能把奇奇怪怪的病都治好。真是如此嗎？兩三年沒看到這位病人了，前一陣子他突然聯絡我，說他胸腹部主動脈上長了一個很大腫瘤，幾乎要了他的命，在上海來不及找我看診，就被送進醫院緊急手術。手術後人衰老了十幾歲，被西醫嚴正警告不能再打高爾夫球，更不用說非得戒掉各種壞習慣，否則下次就不是送進醫院了。我本來想說「早告訴你了」，話還沒出口就收了回去，我只苦笑了一下，祝他好運。畢竟，我不認為這位大老闆學乖了，等幾天身體穩定的日子過去了，他又會回到他大老闆的生活模式，依舊酒色財氣不斷，我多說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