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醫有些基本認識的讀者大概都知道，「東南西北」對應「生長收藏」、「春夏秋冬」、「木火金水」等，這是五行理論的基礎。毋庸置疑，這樣的方向概念，對歷代醫家的理論思維有很大的影響，在臨床治療方法上，也有非常多的表現。我們也常常在書籍中看到中國東南方濕熱，西北方乾寒，西南方山高，中原土壤肥沃等的敘述，然後把這些中國地理特徵加在人體各種問題的討論上面。

地理環境及氣候，當然會對人體有很大的影響，更何況中醫很多的論點本來就是從觀察天地變化而來。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思維，在中華文化上也是深根柢固的。然而，這個中間存在著一個很大的矛盾，一方面，中醫在東南西北方向性上的應用，確實發展出有效的臨床治療架構。另一方面，中醫適用於各個不同的族裔 ，臨床上也證實對墨西哥人、巴西人、俄國人、法國人、剛果人、毛利人、夏威夷人等等不同血緣及成長地區的人都有治療效果。中國哪裡冷熱哪裡高低，對他們沒有什麽意義，他們的生理病理卻依然按照中醫的理論來運作。

這樣一個矛盾，值得我們深思。有些大自然的因素會影響全世界各地的人事物，譬如太陽、地球、月球的運轉，南北極和赤道的溫度差異等等。這些因素適用於所有地區，當然也就適用於中國，影響中醫思維的發展，並沒有什麼爭議。不過，即使是全球性的因素，北半球和南半球的「東南西北」並非等同的。地球公轉及自轉的方向（angular momentum vector）是特定的， 月球公轉及自轉的方向是特定的，地球磁場的方向也是特定的，南北半球並不是 「翻過來」 或「差個半年」 就一樣。譬如，無論北半球還是南半球，太陽和月亮都是東方升起、西方落下，但北半球北方比南方冷、南半球南方比北方冷。那麼，北半球「生長收藏」及「木火金水」對應「東南西北」，南半球是不是該對應「東北西南」？一個順時鐘旋轉，另一個逆時鐘旋轉？類似這樣的南北半球差異也常常見到，譬如，地球自轉慣性造成科氏力（Coriolis Force），科氏力在南北極最大，在赤道等於零，因此導致北半球物體運動偏向自體的右側，南半球物體運動偏向自體的左側，這也導致了南北半球颱風相反的旋轉方向。然而，沒有中西醫學資料顯示南北半球族裔的生理病理有什麽明顯的差別，臨床上也只能觀察到生活習慣造成的差異，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怎麼解釋這樣的矛盾？我想需要更深入的研究。其中一個可能性是，在中醫理論的發展過程中，中國的地理因素有助於推理及建立思維架構，但最後得到的結論，卻是獨立於中國獨有地理特徵的。換句話說，「東南西北」成為一個抽象的意義，而非實質對應中國的地理。即使部分對應聽起來挺合理的，我們不能單純以中國地理特徵來解釋中醫的理論，更不能不斷延伸，把什麼奇特的中國地理特徵都和中醫扯在一起。

當我們引用東南西北地理因素時，不要忘記仔細想想，這是一個思維模式建立的過程，還是臨床可以實證的結論？這是一個只適用於中國地理的因素，還是南北半球各種族裔都適用的情況？即使我們討論形而上、玄又玄的內容，也得玄得合理，玄得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