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章中，我們討論了一位全身關節炎的病患，之前看診的多位中醫師使用了桂枝芍藥知母湯加減、烏頭湯加減、甚至大劑量的烏頭，那些皆為傷寒雜病論中治療歷節的知名方劑，病人的反應卻不好，我們使用了簡單的甘麥大棗湯、酸棗仁湯等加減組合，反而關節炎疼痛明顯減輕。文章得到了許多的迴響，有些人問到，經方中醫不是以扶陽為主，很少滋陰，怎麼李醫生會使用補血的藥方來治療關節炎？扶陽和滋陰，哪個才是對的？

許多年前，我受邀到中國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及廣州中醫藥大學舉辦的國際經方班教學演講，我特意討論如何理解中醫的陰陽。在陰陽的名詞上，我做了個比喻，陽好比「能改變人體物質的能量」，而陰好比「能儲存人體能量的物質」。白話一些，陰好比「充電式電池」，人體內有各式各樣不同的「充電式電池」，而陽好比電力產生的能量，無論是人體的肌肉運動或血液運送營養，在觀念上都可以比喻為能量的儲存、運送、釋放等等。換句話說，扶陽的概念好比為人體灌輸更多的能量，而滋陰的概念好比為人體添加更多的充電式電池。

然而，無論扶陽還是滋陰的中藥，我們服用下去，並不是直接就能扶陽或滋陰。那些中藥只是提供基本的材料，人體必須消化、吸收、轉換、運送那些材料，才能達到扶陽或滋陰的效果。就拿滋陰做例子，不是服用了所謂的滋陰方劑，就可以增加人體內的「充電式電池」。人體內有許多的工廠，負責製造各種不同的「充電式電池」，這些工廠需要適當的材料、良好的機器、正確的管理等等，更重要的是必須有能量來運作機器，哪天電力不足了，甚至停電了，有再多的材料，工廠還是無法製造符合正規標準的「充電式電池」。同樣的，材料和成品的運送、廢料的清除、工廠的維修、工廠彼此之間的合作等等，也都需要能量來運營。正因為如此，當某類的「充電式電池」不足時，很多情況下不是缺少最上游的原材料，而是沒有足夠的能量來進行一長串、環環相扣的工作，甚至連機器故障了都無法維修好。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常常會說，把陽補足了，陰虛也會自然改善。

反過來說，很多情況下，也可能真的是沒有足夠的材料。製造「充電式電池」需要材料，修理機器需要材料，清理廢物的管道也需要材料來維護。當人體匱乏那些材料時，你再怎麼提供外來的能量，工廠也不能製造良好的「充電式電池」，而缺少了良好的「充電式電池」，外來的能量也無法被儲存、運送及在適當的時機釋放出來給各種機器使用。時間再拖延，連本來有的「充電式電池」也開始敗壞、無法修補，原本儲存在那些「充電式電池」的能量也只好在不適當的情況下被迫流失、亂竄、不被人體接受使用等等。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當然得趕緊補足材料，不然，不但陰虛了，陽也跟著虛了，那麼陰就會更虛了，畢竟工廠都停電了！

從上面的比喻，讀者應該可以理解，問題不在於「應該強調扶陽還是滋陰」，而是應該深入了解為什麼要扶陽、為什麼要滋陰，更應該釐清在整個治病過程中，各種戰略的先後順序，以及每一步應該要做到什麼樣的改變，如此才能恢復人體的平衡及正常運作。有足夠的能量來運營人體內錯綜複雜的各個部門及工廠，有足夠的材料來製造各種「充電式電池」，也才能有效的儲存、運送、釋放能量到各個需要的地方，這是一個完整的迴路，缺一不可。

元朝朱丹溪說「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或許朱氏原本的意思是指陰虛下導致的虛火，後代的醫家卻拿這句話來盲目地滋陰。如果工廠缺電，你給工廠一大堆原材料，不僅僅無法產生出成品，那些材料也只是等著敗壞腐爛，不但耗損更多的能量來清除，更把工廠的工人都毒死了！更何況就算製造了許多「充電式電池」，你沒足夠的電力充電，那些「充電式電池」也是沒用，等著過期而已。

當然，人體比這樣的比喻複雜多了，遠遠不只是「電力與電池」而已，以後有機會再跟大家慢慢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