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一位史丹佛大學的學妹帶她的姊姊來看診，癌症末期，乳癌移轉到很多器官，腦、脊椎、骨頭、肝臟等等。第一次來看診時，咳嗽很嚴重，服用西藥無效。我用射干麻黃湯類為基礎，再配合其它病症加減，病人的咳嗽很快止住了，晚上也可以好好睡覺了。接下來改方讓她身體轉熱、三焦水道通暢，病人及家屬都認為病人情況比之前好，也讓病人有比較好的生活品質。

沒有多久之後，她的腫瘤科醫師建議她服用一種新的標靶藥物，認為這種藥物有可能阻隔乳癌細胞，但是，有許多副作用，包括白血球會大量減少，甚至會減少到有危險的程度，如果白血球無法維持在某個數目以上，就得停藥。

這當然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西醫治療方法，我對病人解釋中醫的看法，但是，我知道病人其實信任西醫原比中醫來得多，於是，我建議她至少得尋求另外一位西醫腫瘤專家的意見來做比較。病人找到另一位舊金山灣區有名的腫瘤專家，結果是不贊成使用這種標靶藥物，理由和我講的很像，基本上病人身上已經有好幾種不同的癌症腫塊，就算是阻隔乳癌細胞，還有其它的癌症細胞，根本於事無補，更何況會讓病人身體受到很大的傷害。Well，這位腫瘤專家比我多了一個理由不建議我的病人服用這種標靶藥物，那就是他之前的癌症病人，服用這種標靶藥物，沒有一個存活的！

結果呢？病人還是決定服用這種標靶藥物，開始為期幾個月的療程。一開始服用標靶藥物，病人的白血球數目就掉到危險程度，西醫叫停。病人來找我，希望我能「用中醫方法把白血球數目提高」！我跟病人解釋中醫不是這樣運作的，但是，怎麼辦？只好想辦法讓病人身體轉好，病人的白血球也真的恢復一些，然後呢？病人又跑回去服用標靶藥物！白血球數目一直在危險邊緣上上下下，她的腫瘤科醫師竟然說反正沒有其它辦法治療，即使白血球數目很差，還是繼續服用標靶藥物！

如果這位病人不是我史丹佛大學學妹的姊姊，我大概會趕她出去。即使不相信中醫，也不懂西醫，這樣的標靶藥物治療根本不合基本的邏輯，即使這樣的標靶藥物治療「成功」了，也只不過是把許多的敵人殺掉一個，因為強大的副作用讓病人更無法阻擋其它癌細胞的攻擊，「贏了一場戰役，卻讓整個戰爭更快失敗」！而臨床上看來，病人的情況確實越來越糟，不但原先中醫治療的進步完全失去了，身體惡化的速度比我原來預測的快許多，現在身體冷、晚上胸口頸部以上發熱、面部出油汗、臉色非常蒼白帶有青色、頭髮枯槁又掉髮嚴重、舌頭腫大、咳嗽增加等等，我想對中醫稍有研究人的人，大概和我一樣擔心這位病人吧。

今天病人又來回診，情況更糟糕。我火大了，直接了當的告訴病人她的危險程度，也再度問她為什麼去做一個完全不合邏輯、連其他腫瘤專家都不贊成的標靶藥物治療，反而加速她的死亡？

病人怎麼回答的？病人說「她必須試盡各種西醫的方法，這樣才對的起家人」！我當場翻臉，什麼叫做「試盡各種方法才對得起家人」，根本是對自己及家人不負責任，不願意正視問題，把自己的害怕隱藏在一個完全不合理治療的背後，表面上是對家人有個交代，實際上是陷家人不義，到人要走的時候說「我都有照你們的期待去看西醫」！而如果家人真的了解這樣的標靶藥物治療，還要病人去試一試的話，我也無言了。

病人這幾次回診，我史丹佛大學的學妹都沒有陪著姊姊來診所，是病人另一位妹妹陪同，她自己倒是來看診過幾次。我猜這位計算機工程學妹的邏輯思考好很多，之前我就發現她不太勸得動姊姊，後來大概吵不過姊姊，也不想再介入姊姊的癌症治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