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清早，我帶狗在住家附近走路時，看到一隻蚯蚓在人行道上掙扎，細弱的身體有氣無力地伸縮扭動，無論怎麼動就是無法離開乾燥的水泥地，回到人行道旁的泥土裡。那時我想，再過一個小時太陽就會真的出來了，那麼這隻蚯蚓鐵定被曬成蚯蚓乾，穩死無疑。我於心不忍，停下腳步來，想幫這隻蚯蚓移動到旁邊的泥土裡，卻又擔心用手指去夾，一不小心就可能把它夾傷了，於是我找了片枯葉，慢慢地撥動它，撥了四五下，蚯蚓總算回到了人行道旁的泥土裡，我這才放心的離開了。然而，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到那隻蚯蚓可能很恨我，它都已經在水泥地上垂死掙扎了，竟然有人還用枯葉玩弄它，讓它驚嚇到身體不斷扭動盤緊，真是一個殘忍的人類！

人生許多事情，或許也有些類似的情況發生。很多時候，我們會抱怨事情不順利，譬如高高興興出門旅遊，卻遇到了塞車或飛機誤點，非常的惱火，覺得怎麼這麼倒楣，也怪罪其他人這個不對那個不對。可是，我們沒想過，塞車是因為前面下雨路滑而導致行車緩慢，很慶幸的，不是你的車子高速行駛而打滑摔下山崖，飛機誤點是因為起飛前發現機器問題得趕緊修好，很慶幸的，不是起飛後才造成飛機失控而墜落。

這也讓我想到臨床看診時，許多中醫師會遇到的一個情況。有些病人生病很多年，一直服用西藥，只能暫時壓住症狀而沒辦法真的解決病因，也導致了許多副作用。但是，這些病人卻認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那些西藥及西醫的治療方法已經是「科學的最前端」，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然而，這樣的病人硬被親朋好友勸說來看中醫時，卻有完全不一樣的想法。他們不但要馬上看到療效，同時，服用中藥時，身體一定要感覺舒舒服服的，不能有些什麼不舒服的反應。為什麼？因為中藥既然是天然的花花草草，不是化學合成物，那就應該像上餐館吃飯一樣，「自己身體的感覺最正確」，如果有什麼不好的感覺，一定是中醫師開的藥方錯了，不然就是中藥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很可惜，這個想法是錯誤的。每一個病人，即使是癌症末期，只要不是馬上就守不住的病情，都一定處在一個局部平衡點（local equilibrium），醫療的目的就是希望主動地把病人從一個差的局部平衡點拉到一個比較好的局部平衡點，或者被動地想辦法守住原來局部平衡點的邊界條件（boundary conditions），讓病人暫時維持在原來局部平衡點，而不要往下掉到更差的地方。而當藥物或其它治療方法設法把病人從原來的局部平衡點拉出來往好的方向走時，一定會受到阻力，如果沒有任何阻力，那原來的地方就不可能是局部平衡點，人體也就不可能停留在那個狀態下不動，這是物理學上最基本的道理。而既然有阻力，治療期間就不見得會舒舒服服，更不是「自己身體的感覺最正確」，譬如在中醫治療方法裡，我們偶而會刻意讓病人上吐下瀉，這個時候病人身體也就不可能是舒舒服服的。

總之，治病是一個過程，每個醫師都是希望盡可能把病人從一個差的狀態改變到一個好的狀態。在這個過程中，起起伏伏是很自然的事情，病人感覺好的變化，不一定就是好，病人感覺壞的變化，不一定就是壞。重點在於相信醫師的專業及善意，如果有疑問，多和醫師溝通，了解醫師每個治療步驟的用意。不然，就好像那隻蚯蚓一樣，明明是在幫忙它，卻被認為是在害它 …… 奇怪的是，這種事情往往只發生在中醫治療上，這類病人對西醫治療卻是百依百順，認為西藥廠的產品都是善意的，那些副作用都是「必要的邪惡（necessary evil）」，承受那些副作用是勇敢而偉大的，殊不知西醫誤治及西藥濫用早就是美國十大死因之一，問題越來越嚴重，完全沒有減緩的趨勢！